生命坚强亦脆弱,灵魂深刻亦浅薄
心内科监护室,一艘离死亡之门最近的摆渡船;船上的医护人员是智慧英勇的摆渡人……作为其中的一员,我们拼尽全力,无数次将一个个美好或是肮脏的灵魂从混黑的死亡线上拉回来……于是我们见证了也习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然而,总有一些告别让人永生难忘……
他,70岁左右的样子,面色苍白憔悴,四肢瘦弱无力,心衰已经断断续续五六年,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住院,虽然有无创呼吸机辅助通气,以及各种泵注药物,但是各项指标均显示他时日不多,家属为了减少他的痛苦,拒绝抢救及按压……
老人共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女儿在外地工作成家,老人一直由两个儿子和儿媳悉心照顾,小女儿过年能回来住几天,但是自从去年生了宝宝便再也没回来看看老父亲,住院期间也由两个儿子轮班探视……弥留之际,家人被允许进入探望,大儿子和儿媳,小儿子和儿媳都围在床边,他努力的睁开双眼看了看周围,眼神平静中略带痛苦,但是随后便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无果又疲惫的闭上……接下来的两天探视(仅允许一人进入)任凭大儿子怎么喊他,都再也未睁开眼睛看一下,但依然维持着微弱的呼吸……第三天,小女儿风尘扑扑而来,当她走到床旁的那一刻,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慢慢的,努力的睁开已经结膜水肿的双眼,看到女儿的那一刻,眨了眨眼,便热泪盈眶,女儿早已泣不成声……他闭上眼睛,几分钟后又拼命的睁开眼睛,盯着女儿,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是由于身体虚弱,终于没有说出来,只是眼泪止不住的流,女儿说“对不起,爸爸,我没能早早来看您,您看我给您带来了外孙女的照片,您看看”,她拿出手机打开后,他看了一下,也许是他已经看不清楚电子设备穿出来的照片,也许他压根没有心思看清楚,他扫了一眼手机后,依然盯着女儿看,看着女儿认真的给父亲展示每一张照片并给他介绍这是宝宝几个月的时候,这是谁给她买的衣服……父亲却关切的看着女儿,似乎在询问:我亲爱的宝贝女儿,你过得好嘛?这么久没来看我,一定是太忙了吧?刚刚生完宝宝,身体恢复了没?这次回来看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还有……还有太多的牵挂和不舍,探视时间飞逝,护理员们开始通知家属往出走,女儿收起手机,说“爸,您好好的,我明天就来看您”,他突然拼尽全力伸出右手,颤抖着摆了摆手,就在这时,多功能监护仪响起报警声,心率35次/分,血压90/60毫米汞柱,血氧饱和度88%,随即他右手掉落在床上,眼睛里还残留着些许泪水……
尸体料理后,走廊的尽头是家属给患者穿衣服的地方,家属眼含泪水陆陆续续地走向躺在冰冷的床上的父亲,小女儿始终没有进来,我去门口问是否还有家属需要进入,看见小女儿萎缩在不远处的楼道口,头埋在膝盖里身体剧烈地颤抖,大概20分钟左右,小女儿摇晃着身体,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那冰冷的走廊尽头……
作者:杨蕊,吉林大学第一医院
备注:第一张照片来自微博,第二张自己拍摄